「杉崎同學,我們決定接受你提出的交易。恭喜你。」
「那真是多謝了。」
放學後的學生會辦公室,其他幹部已經回家。
枯野恭一郎完全不理會我請他坐下,逕自在辦公室里「喀噠喀噠!」來回踱步。閃亮的高級皮鞋發出的腳步聲,太過高級讓人感到刺鼻的香水,加上感覺不到溫暖的商務西裝。
雖然我和這個自以為是的菁英分子完全合不來,還是無奈地催促對方繼續說下去:
「既然交易已經成立,麻煩你儘快說明一下。」
「什麼意思?」
「別裝傻了。當然是碧陽學園的狀況還有『企業』掌握的所有事情。這也包括在交易條件里吧?」
「……哼。」
枯野恭一郎……之前我闖進那場會議時,是由他主導會議進行。對我來說,他就是「企業」的代表。他以像是看著什麼髒東西的動作拿起放在學生會辦公室角落的馬克杯,發出彷彿是嘲諷的笑聲:
「像杉崎同學這麼聰明的人,我以為你應該全部知道了。」
「啊啊,『重點』已經掌握得差不多,不過還是要你親口說明。對你來說,如果我現在有什麼誤解,你們恐怕會很困擾吧?」
「哼、你還是一樣有毫無根據的自信。那場會議時也是——」
「別多說這些有的沒的,快說。」
「用這種語氣對上位者說話,不太對喔。」
「沒這種事。我很清楚面對『地位高的人』該以什麼語氣開口。我只是覺得現在沒有這個必要。」
「……」
枯野恭一郎的眼睛正在瞪我……喔喔、好恐怖,這就是菁英分子嚇人的表情。比被不良少年纏上時,還要令人背脊發涼;不過我也不可能就此退讓。
這場交易本來對我就有點不利……是很不利。如果不強硬一點,可能什麼都得不到。
他故意說聲「喔,手滑了」,把手上的馬克杯摔到地上。「喀啷!」一聲,我愛用的馬克杯摔破了……如果摔的是其他成員的杯子,我可能會真的抓狂。好險好險,我很清楚他是故意想要激怒我。
「不好意思,下次會送些更高級的杯子給你們。」
「那真是多謝。我也趁現在先道個歉。」
「為什麼?」
「因為我大概一次也不會用,就不小心手滑摔破了。」
聽到我的回答,枯野恭一郎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哇啊、好恐怖。唉呀,那傢伙的反應肯定是真的發火了。
一直這樣對立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趕緊以公務的對話壓抑情緒:
「趕快講正事吧。枯野先生應該也很忙吧?」
稍微退讓一步。他看來也比較平靜,總算在我對面的座位坐下。那裡平常是知弦姐的位子。要是知弦姐的椅子被他坐過,我肯定會發瘋,所以事先換成新的椅子。
「是啊,我可沒有時間跟小鬼在這裡胡鬧。」
「就是說嘛——」
「……好了。我就依然約定說明一下。」
「麻煩說得好懂一點。」
「不行。我把能說的話說完,之後的事就不管了……雖然我不會直接介入教育現場,但是我非常厭惡現代這種低水準的教育方式。」
「……啊、是嗎?」
現在揍他一拳恐怕不太妙吧?說不定會出大問題……嗯,如果是深夏,應該已經揍下去了。還好我比她成熟。
枯野恭一郎咳了一聲,吸引我的注意力:
「簡單一句話,碧陽學園就是『世界的中心』。」
「……」
「……」
一陣沉默。面對若無其事想要繼續說下去的他,我突然——
「會長,我愛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站起來全力呼喊。
枯野恭一郎毫無反應地開口:
「具體來說……」
「嗚哇——至少也要有最低限度的吐槽——」
既然提到世界的中心,那麼一定要呼喊愛……我猜枯野應該不知道這個梗。感覺這傢伙一定很鄙視戀愛小說之類的東西。
接著枯野恭一郎針對這個學園的特殊性、關於「企業」的事等等,簡潔確實地做了最基本的說明,一點服務精神都沒有。還好我靠著事前調查的預備知識,還不至於聽不懂……
我整理一下狀況,試著加以確認:
「也就是說,這個學園是『流行發信基地』這點應該沒錯吧?」
「……我不說了『神的收視率調查區域』跟『FFS』了嗎?」
「那不就是流行發信基地?在這個學園裡流行的東西,都會在這個世界流行。」
「事情沒有那麼單純。有時候會有文化差異造成的流行偏移,還要看製作這個系統的『神』怎麼決定等等——」
「神不就是『觀察者』?說是神會不會太誇張?又不是一揮手就能變出一座山。觀察學園裡的流行傳播全世界……簡單來說就是『大家的朋友』?」
「……夠了。」
枯野恭一郎以放棄的模樣嘆氣,看來他很希望用那些壯大的說法。從「企業」做的那些事情來看,其實也不是不能了解……
「好,那麼我就把這個系統稱作『有如瑪利亞大人的凝望』——」
「關於這個『流行發信基地』。」
話題平淡進行……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枯野恭一郎…………看來早已準備好應付我和學生會的對策。
「我再次提醒你,總覺得你的嘴巴不太可靠。」
「真是過分。至少比我的下半身可靠得多。」
「少耍嘴皮子。」
很乾脆的一句話。枯野恭一郎完全不受我的影響:
「如果讓太多學生知道『真相』,這個系統就會出現破綻。神也會發現我們有不正當介入,然後就會變更調查區域。所以如果你把這些情報泄漏出去——」
「會怎麼樣?」
我眯著眼睛發問。
枯野恭一郎平淡宣告:
「到時候可能就會由理事長在朝會上,向全校宣布朋友的不幸消息。」
枯野恭一郎臉上依舊保持微笑。
一陣冰冷的感覺突然從背脊上滑過。
「……在這個和平的日本社會,居然還威脅小孩子。」
我壓抑發抖的手,盡量裝出平靜的感覺。如果只是我自己的問題……那麼沒什麼好怕的。但是這些傢伙……如果有必要,肯定會毫不在意地把我重要的東西全都奪走。
真正恐怖的,是那些只從商業角度看待事物的人。
「在和平的日本,別說威脅小孩子……就算做出更進一步的行動,我們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就是這麼回事。」
「如果是違反法律和倫理的事,我不相信任何人都不會追究。」
「法律和倫理都是由我們制定。」
「不過就是一家企業罷了。」
「正因為是企業,這是一個追求利益的組織,任何事都沒辦法束縛我們。你也是吧?都幾歲了,該不會還相信愛與勇氣或是友情與羈絆最強之類的說法吧?」
「……」
就算反駁應該也沒辦法改變狀況,我只能默默呼一口氣……說實在地,這些人應該不可能扯上法律與倫理的問題。就算他們想對我做什麼,「企業」的存在也絕對不會浮上檯面。
就因為是這樣的對手。
我除了提出那樣的交易,實在無計可施。
枯野恭一郎只是公事公辦,語氣完全沒有任何感情,繼續說著他稱為提醒的恐嚇:
「櫻野玖璃夢、紅葉知弦、椎名深夏、椎名真冬……還有,啊、對了。杉崎林檎、松原飛鳥,這幾個就是你的後宮吧。如果你希望她們過得幸福,最好不要有什麼愚蠢的行動。」
枯野恭一郎翻閱手上的資料。我斜眼瞄了一下,上面有我的家人與親戚的名字,還有同班同學、以前的朋友,甚至暑假期間稍微扯上關係的幾個人,全部都寫在上面。真是徹底,那等於是我生存的整個世界。
「…………」
「反過來說,只要能夠守住這個系統,我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
「是不能怎麼樣吧?」
「……哼、只會耍小聰明。你說得沒錯,在系統沒有出現破綻前,對這裡的學生……也就是對你隨便出手干涉,反而會惹來一些麻煩——甚至有可能讓企業有所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