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老爺子震在原地:「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那個禮物是你?」
「字面意思。」
「你、你給我說清楚!」
「……」
駱湛輕扯了下嘴角。他側過身,插著褲袋眼神涼淡地望向自己的爺爺:「你送給她的那件仿生機器人,被int實驗室里的人弄壞了。那時候沒別的更適合的辦法,只能我來頂替。」
駱老爺子僵了好幾秒才消化完這個消息:「所以這段時間你在外面……」
「對,她就是之前你從錢家那裡聽說過的那個還沒成年的小姑娘。」
駱老爺子呼吸都緊促起來:「你可以有更好的辦法補償她,不一定要做這些事情。機器人的訂單我可以重新下,讓他們第一時間趕製新品就是了!再說,再說以你的脾氣,怎麼做得好機器人的事情?」
「……」
駱湛聽完沉默。
幾秒後,他偏開臉,輕嗤了聲:「我也很意外我能做好。下決定前我還猶豫過,覺得不甘心,現在卻只有慶幸了。」
老爺子氣極:「這有什麼好慶幸的?你是駱家以後的繼承人,去給一個小丫頭做那種鞍前馬後地伺候人的苦差算怎麼回事?傳出去像話嗎!」
「忘恩負義才更不像話吧,爺爺。」駱湛冷淡地笑,「我欠了她一雙眼睛和這麼多年的時間,就算給她做機器人又算得了什麼?」
「……」
從駱湛少有的認真眼神里看出某種堅毅的情緒,駱老爺子神思恍惚了下。
等他回過神,臉色變得有點難看起來:「你是鐵了心要為了補償她,把自己一輩子搭進去嗎?」
「一輩子?」駱湛微怔。回神後他微垂下眼,嘴角輕勾起來,「聽起來還真叫人嚮往。」
駱老爺子:「——?」
駱湛重新抬眼,神色恢複了慣常的懶散,但眼底情緒卻不能更認真了:「即便我今天沒有發現這件事,我一樣會這樣決定,或早或晚罷了。」
駱老爺子鬍子抖了抖:「你決定什麼了?」
駱湛:「唐珞淺我不會娶,絕無可能。」
「……」
駱老爺子心底不祥預感愈發加深。沉默幾秒他松下神情,試圖緩和氣氛:「這件事可以以後再說。你們年紀都還小,衝動不得,不急著——」
駱湛卻沒給他機會:「所以爺爺你就去跟唐家說好了。」
老爺子眼神一顫:「說什麼?」
駱湛淡定地說:「結婚可以,立刻都行,但我要換成那個小的。」
駱老爺子:「……?」
露台長窗內對著的走廊上,樓梯口站著之前隨駱湛和駱老爺子一起過來的管家林易和兩個唐家的傭人。
不聽僱主家的私密事情是他們做家政服務的職業道德和本能,所以和林易一樣,兩個傭人都站得離著露台長窗遠遠的。
然而就在走廊上正安靜的時候,一聲咆哮撞開了窗——
「她還是個孩子、結什麼婚立什麼刻?!我我我要替駱家的列祖列宗抽死你這個有辱門楣的不肖子孫!……我拐杖呢?我拐杖呢!?」
唐家的兩個傭人停住交流,震驚地呆在原地。
他們實在沒法想像,這個雷霆般的動靜是那位剛坐在茶室里的時候看起來還儒雅隨和的老爺子發出來的咆哮。
兩人面面相覷幾秒,不約而同地轉向對面——
駱家的管家面帶紋絲不動的微笑,淡定地站在原地,一隻手裡還提著替老爺子拿著的拐杖。
直到察覺兩人目光,林易轉回來,淡定地笑:「小場面,不要慌。」
其中一個傭人震驚地問:「這,還是小場面?」
「當然。」
「您還見過更大的?」
林易微笑:「身為一名經過嚴格培訓的職業管家,經歷過無數位棘手苛刻的僱主,什麼樣的場面我沒見過?粉紅色hellokitty的圍裙play我都看見了,這點不算什麼。」
「……」
兩人頓時肅然起敬。
去偏宅領唐染來主宅問好的那位唐家管事此時已經快要急死了。
他每走出兩步就要回三次頭,每次一看見那個撐著盲杖的小姑娘只比前一次多挪了一點距離,他就又忍不住煩躁地催促:
「唐染小姐,麻煩你儘快一點。駱老爺子和駱家小少爺可是家裡的貴客,怠慢了他們你也不怕被老太太責備?」
「我……」
唐染張口想辯解什麼,只是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對方這番話根本不是想聽她的解釋,她給出越合理的解釋也只能越讓對方惱羞成怒。
所以即便委屈,也還不如沉默。
在完全陌生的唐家主宅,那些修葺的平整寬敞的路面她看不見,她每邁出一步去,能看到的只有前方的黑暗。黑暗裡每一個陌生的沒有踩過的地方,對看不見的人來說都像是會吞人的深淵。
但唐染只能依言,儘可能地剋制著恐懼稍稍加快些步子。
這個管事卻並沒有因為她那一點點加快而放鬆,他只更不耐煩地嘀咕起來:「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為什麼要我來領你,萬一上去以後你被老太太怪罪,我還得跟著受罵……」
「……」
唐染耳朵最敏慧,這番話一字不差地被她聽到。女孩握著拐杖的手指慢慢收緊,指尖被壓得褪了血色,透著一種冰涼的蒼白。
「哎喲小姐喂,你怎麼還停下了呢?」那個管事站在樓梯最底下的兩級台階上,轉身回來,「跟我鬧脾氣啊?有本事您去和老太太鬧脾氣行嗎,怎麼也得快著點——」
「急什麼。」
一個冷淡陰沉的、像是凍上了冰碴子的聲音突然在樓梯的高處響起。
管事被這聲音涼得一哆嗦,連忙縮著脖子回頭,就見站在十幾級台階之上,身影修長的青年站在扶手旁。
那張挑不出瑕疵的俊美面龐上,一雙漆黑的眼正冷冰冰地睨著他。配合著居高臨下生人勿近的氣場,還有這人一貫在外的名號,管事頓時覺得腿有點軟。
他僵硬而尷尬地撐起笑:「駱小少爺?你,不是,您怎麼在這兒?」
駱湛將冰冷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落到後面那個茫然站著的小姑娘身上時,他的眼神已經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
他情不自禁地向下邁下一級台階。
只是在理智回歸的一瞬,他又想起自己此時是在唐家的主宅,而不是別的什麼可以無所顧忌地對小姑娘好、還不必擔心給她招惹麻煩的地方。
駱湛只能又克制地停下。
那點近在咫尺卻不能立即得到的煩躁交織在他心頭,讓他再開口時的聲音又冷了兩分:
「我還沒下樓就聽你吵鬧催促,像只聒噪的鸚鵡,結果還是催一個失明的小姑娘?」
管事連忙擦著汗躬躬身:「我也是怕耽、耽擱了您這幾位貴客。老太太讓我帶她來問好,萬一延誤了,那……」
「見我一面就那麼重要?」
聽管事狡辯,駱湛冷淡地哼笑了聲,不緊不慢地插著褲袋走下來。
「是最後一面,給我奔喪來的,再晚點就見不到了?」
「……哎喲!您可折殺我了——那哪能啊駱少!」
管事差點被這話嚇軟了腿,慌得手足無措。
「這這這借我幾個膽子我也不敢說您的晦氣話啊!是我不對,我不該催、不該催,下次一定記得了,您可千萬別跟我計較!」
這種看人下菜碟的小人,駱湛見得多了。即便此時心裡已經記了他一筆,駱湛也不會就著唐染的事情給對方「教訓」,免得小人報復他不成,還會轉而遷怒唐染。
駱湛只能壓下眼底躁動的冷意,涼冰冰地瞥了一眼。
「我來帶她上去,你滾吧。」
「是,是。」
管事哪還敢質疑,忙慌地轉身跑掉了。
等那邊人影消失在視線里,駱湛快步下了最後幾級台階,一直走到小姑娘面前。
他擰著眉,低聲說:「下次再遇見這種事情你就當他是柴門犬吠,不要理他,更不用聽他的——萬一你摔著了,難道他還能替你疼么?」
駱湛的話說完,小姑娘卻只閉眼沉默著。
駱湛意外地皺眉:「唐染?」
安靜幾秒,女孩終於輕聲開口:「你和唐珞淺訂婚的事情,已經談完了嗎?」
駱湛一愣。
到此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和他的認知里兩人剛剛分別了十幾分鐘不同,在小姑娘的概念里,他今天是和駱家老爺子一起上門談「婚約」的。
而且還是個把「仿生機器人」送到她的偏宅門外,卻連面都沒露一副要絕交架勢的……渣男。
駱湛:「。」
彷彿是場送命局,好難。
駱小少爺陷入沉思。
而這個沉默的時間裡,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