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薛林漢姆惶惑不安

午餐剛開始進行時,羅傑精神恍惚地坐在那裡,直到他不得不將一大盤西梅和木薯布丁給吃完,他才慢慢回過神來,思維也恢複了連貫性。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猶太人,他最痛恨的莫過於這兩樣吃的了。普蘭特夫人的自白似乎把他腦子暫時給搞木了,他唯一清清楚楚的想法就是,如果斯坦沃茨真寫了封信宣布自殺,那麼,他就根本不是死於謀殺,而羅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整個壯觀的推理大廈就轟然倒塌,如一盤散沙。對於像羅傑這樣快活自信的人來說,這可真是打擊不小。

午餐結束,談論完坐車回家之類的話題後,他連忙催亞力克上樓去卧室,把這事兒詳細給說說。確實,羅傑肯定不願意承認,自己折騰這半天算是白忙活一場了。不過,另一方面,亞力克知道也是遲早的事。而且此時此刻,他迫切需要跟亞力克吐個槽。事實上,過去的幾分鐘里,他滿肚子話憋在心裡,恨不得馬上說出來,不然整個身子都發痛。

「亞力克!」他一把將門鎖個嚴實,誇張地喊道,「亞力克,一切都玩完了!」

「你什麼意思?」亞力克吃驚地問,「警察發現什麼了?」

「比這還麻煩。麻煩得多!斯坦沃茨好像根本不是被謀殺的,他到底還是死於自殺。」

亞力克重重跌坐在最靠近身邊的椅子上。「上帝啊!」他無力地喊道,「你這麼想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你對謀殺這事百分百肯定呢。」

「我是很肯定啊,」羅傑斜靠著梳妝台說,「所以事情才變得更加離奇,因為我可是很少出錯。我可以毫不誇張地這麼說,但事實無可爭辯。按照普通的原理,斯坦沃茨應該是被謀殺的。真是太令人費解了。」

「不過,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死於謀殺?」亞力克追問,「我們分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使你改變了想法?」

「一個簡單的事實,普蘭特夫人收到老斯坦沃茨的信,信上說他打算自殺,因為自己或別的一些個人原因。」

「哦!」

「我跟你說,一聽到這個消息,我整個人都呆住了,竟然會有這種事,我想都沒想到。問題是,我們沒法繞開這個事實。這封信比遺書要難纏多了。」

「你知道,事情發生這樣的轉變,我倒不覺得有多吃驚。」亞力克慢條斯理地說,「對謀殺這事我一直不像你那麼肯定。要知道,從整個案情來看,有些事實儘管看起來確實和謀殺相吻合,但同樣也符合自殺的特點,不是嗎?」

「好像是的。」羅傑遺憾地表示。

「只不過,謀殺這個設想已經活靈活現地定格在你的頭腦中,我猜——凡事都必須與它相符合才對,是吧?」

「我想是這樣。」

「事實上,」亞力克明智地作出結論,「這是一種成見,它使你捨棄了一切。我說得對不對?」

「亞力克,你是想讓我感到羞愧嗎?」羅傑低聲抱怨。

「嗯,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說明,不要插手別人的私事。」亞力克嚴肅地指出,「幸好你及時發現真相,不然就丟臉丟大了。」

「我活該,這我知道。」羅傑看著梳子,後悔地表示。

這下輪到亞力克揚揚得意了,他充分利用這個機會神氣了一把。他悠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滿足地抽著煙斗,臉上儼然一副「我早就給你說過」的模樣。羅傑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他,心裡悔恨不已。

「不過——」片刻的沉默過後,他躊躇地說。

亞力克揮揮煙斗,一副引以為戒的樣子。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警告地說。

羅傑突然爆發了。「夠了,你愛咋咋地,亞力克!」他大聲喊道,「但真是見了鬼了!這一切都不可避免。畢竟我們也沒有白調查,是不是?至少發現,斯坦沃茨是個勒索者。順便說一句,我忘了給你說。我們完全是對的。他在勒索普蘭特夫人,那頭豬真是壞透頂了!而且,她完全沒想到那傢伙竟然會自殺。她在書房時,傑斐遜沒有進去,所以在這個細節上我搞錯了。但她對我說出實情,我感到很滿足。至於別的——好吧,鬼才知道該怎麼去想!要知道,這事兒我越想越覺得很難相信是自殺。一切事實都純屬巧合。這太不合常理了。」

「是的,你說得很對,」亞力克聰明地說,「不過,如果死者確實不嫌麻煩地寫了封信,說……」

「天哪,亞力克!」羅傑激動地打斷他的話,「你讓我有了靈感,是他寫的信嗎?」

「你什麼意思?」

「哎呀,有沒有可能是打字機打的?你要知道,信我沒見到,只是聽到她說有這麼一封信,我壓根兒沒去想這封信可能不是手寫的。如果是打字機打出來的,那麼機會還是有的。」他說完,快步向門口走去。

「你這是要去哪裡?」亞力克很吃驚。

「如果可能,去瞧瞧這封該死的信。」羅傑旋開門把手,說,「普蘭特夫人的房間是不是在過道那頭?」

羅傑飛快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過道,然後匆匆走到普蘭特夫人的卧室門口,敲了敲門。

「請進。」屋內傳來聲音。

「是我,普蘭特夫人。」他輕聲說,「薛林漢姆先生。可以耽誤你一分鐘嗎?」

門內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普蘭特夫人從門口探出頭來。

「怎麼了?」她不無擔心地問,「薛林漢姆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你早上跟我說的那封信,你還記得吧?我是說,斯坦沃茨寄給你的那封,現在在你手頭上還是已經銷毀了?」

他屏住呼吸,靜候答覆。

「哦,不在了。當然,我一看完馬上就銷毀了——為什麼這麼問?」

「哦,我有個想法,只是想得到證實。讓我想一想,」他迅速思考起來,「我猜信是從你門底下塞進去的還是以別的方式?」

「不是,通過郵局寄過來的。」

「是嗎?」羅傑急不可耐地說,「你沒有注意郵戳,是不是?」

「其實我注意到了。事情顯得很可笑,他竟然不嫌麻煩把信寄過來。早上8點半從村裡寄來的。」

「村裡?哦!打字機打的信,是嗎?」

「沒錯。」

羅傑再次屏住呼吸:「簽名是機打的還是手寫的?」

普蘭特夫人想了想。

「我記得是機打的。」

「你確定?」羅傑急切地問。

「是——是的,是這樣。哦,沒錯,我想起來了。包括簽名在內的整封信都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

「非常感謝,普蘭特夫人。」羅傑感激地說,「我就只想知道這些了。」

他飛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亞力克!」他一進門就大聲嚷道,「亞力克,還有戲!」

「又怎麼了?」亞力克眉頭微微一皺。

「那封信貌似和遺書一樣,也是偽造的。整封信都是用打字機打的,連簽名也是,信是從村裡寄出來的。一個心智正常的人,如果能夠直接把信從門底下塞進去,你能想像他特意拿到村裡去寄嗎?」

「他可能去郵局有別的事,然後順便吧,」亞力克吐出一大口煙,大膽地猜測,「收到信的難道只有普蘭特夫人一個人?」

「嗯!這點我沒想到。是的,可能吧。但是,我認為他不大可能用郵寄的方式把信寄給她。順便說一句,午餐前,普蘭特夫人正是因為這封信而改變了態度。你看,她知道即使保險柜打開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嗯,那怎麼解釋這件事?」

「和之前的一模一樣。我沒覺得這會帶來什麼影響,這只是兇手的另一個小伎倆。如你所說,除了普蘭特夫人,可能還有其他一兩個人也收到書信,由於斯坦沃茨突然身亡,他們可能會引發令人尷尬的局面,所以必須要安撫他們的緊張情緒。總之,我們的確得明白,兇手對斯坦沃茨的私事可謂了如指掌。當然,當天晚上保險柜被打開了,我們再來談談這個老問題,也就是壁爐里的灰燼。看來,那些灰燼很可能是被燒毀的用於敲詐的證據。說來也怪,我第一次做出的猜測到頭來竟然和真相如此接近,不是嗎?」

「那麼傑斐遜呢?」亞力克平靜地問。

「啊,對了,傑斐遜。好吧,既然信是偽造的,而當天晚上普蘭特夫人和斯坦沃茨在書房聊天時他沒有闖進去,隨後也沒有對那位女士出手相助——這一切只能說明,他比我想像的還要有頭腦。不過除此以外,我對他的看法沒有受到影響。」

「你是說,你還是覺得他是兇手?」

「如果不是他,你告訴我,誰是兇手?」

亞力克聳聳肩:「我跟你說過,我可以肯定,你根本就是搞錯方向了。你何必還要一直錯下去呢!」

「一點也錯不了。」羅傑愉快地說。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和以前沒什麼兩樣,我要和他聊一聊。」

「這事可真棘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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