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街道,空曠寂寥。於明輝從中山門城牆下來,獨自落寞地走著,沮喪不已。這時一輛黃包車路過,他伸手攔住,等黃包車停下,他上車吩咐道:「前面右拐,月牙湖。」
車夫點點頭:「您坐好。」
說完就拉著黃包車往前跑去。
黃包車在小跑著前行。在黃包車的後面,鄭三提著一個小皮箱,戴著帽子,陰鬱地看著黃包車遠去,他想了想選擇了另一條街道,那是能繞到黃包車前面的路,然後急速穿了過去。
黃包車正跑著。忽然,一聲沉悶的槍響,車夫撲倒在地上,身下浸出鮮血。鄭三端著步槍,聚精會神地瞄準。瞄準鏡中,黃包車翻倒在地上,鄭三的手指始終搭在扳機上,等著於明輝出現。
黃包車那邊,毫無動靜。時間慢慢過去,仍然沒有任何聲息。鄭三疑惑地移開瞄準鏡,微微撐起身,放眼看去,只見黃包車裡的於明輝依然沒有出現。
鄭三又等了等,終於忍耐不住了,舉起槍,槍口始終對準黃包車的方向,從另一邊慢慢地繞過去。臨近黃包車邊,於明輝的腿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鄭三迅速舉起槍,手搭在扳機上,警惕地瞄準著腿部,慢慢接近。於明輝的身子慢慢露出來,斜躺在車座上,眼睛閉著,一動不動。在他身子前方,車夫趴在地上,地上一片鮮血。兩個人的距離漸漸拉近。鄭三猛地繞到於明輝身邊,舉起槍,對準他的腦袋。於明輝依然一動不動。鄭三抬起槍口,戳到於明輝的頭上,毫無反應。鄭三把手伸向扳機,看上去要開槍,但於明輝仍然沒有反應。鄭三搖搖頭,慢慢將槍口放下,走近一步,正要查看於明輝的傷口,忽然,於明輝猛地撲了上去,將鄭三撲在地上,鄭三的步槍被甩到一邊,兩個人近身格鬥,激烈地廝打在一起。廝打中,鄭三瞅著機會,卡住了於明輝的脖子。於明輝掙扎著,但是沒有用,鄭三的力氣越來越大,牢牢佔據上風。於明輝一邊抵抗,一邊努力將另一隻手伸向旁邊地上的石塊。鄭三的手繼續用力,於明輝的額頭和脖子上的血管都暴了起來。他還在努力伸手夠著石塊。終於夠到了,於明輝在即將被掐暈過去之前,奮力用石塊砸向鄭三的後腦,鄭三悶哼一聲,瞪大的眼睛慢慢閉上,無力地倒在一邊。於明輝也揉著脖子,劇烈地咳嗽著。
於明輝將昏倒的鄭三移到黃包車上,然後拉起黃包車跑到街角的僻靜處,見四周沒人,把鄭三拖了下來。此時鄭三已經醒了,但雙手被捆了起來,嘴裡被塞了一團衣服角。
於明輝把車靠到一邊,將鄭三拖下車,搜他的身,從他身上搜出一些錢,一把刀,還有一張邱曼麗的照片。於明輝回頭看向鄭三,鄭三嗚嗚地叫著。於明輝逼近他,把刀子放到他的脖子上,鄭三頓時噤聲了。
「別叫,一叫就是個死,明白嗎?」
鄭三驚恐地點點頭。於明輝又補充一句:「問你什麼,回答什麼。懂嗎?」
見鄭三又點點頭。於明輝把他嘴裡的布條拽了出來。鄭三這才大口喘氣。於明輝冷冷問道:「誰讓你來殺我的?」
鄭三頓了頓:「我自己。」
「為什麼?」
鄭三閉上嘴巴不說話了。於明輝壓低聲音說道:「如果你是擔心國防部招待所騷擾邱曼麗那件事,你應該走得越遠越好,沒有理由再冒險回來殺我。除此之外,我替你想不到別的更好的借口。」
見鄭三依然一聲不吭,於明輝繼續猜測道:「你對付邱曼麗,是個引子,要故意引我出來,是不是?」
「不是。」
這回鄭三乾脆地否定了。於明輝看看左右,惡狠狠地說道:「那你可以給我解釋一下這整件事嗎?」
鄭三又不說話了。於明輝冷冷問道:「在我的住地外面,拿著槍跑了的那個人,也是你吧?」
見鄭三依舊沉默,於明輝猛搖鄭三:「你背後的人是誰?誰讓你這麼乾的?為什麼要殺我?」
鄭三還是搖頭。於明輝不再多問,舉起刀,將刀尖放到他的大腿上方,慢慢扎進去。鄭三咬著牙,硬挺著,到最後,已經大汗淋漓了。於明輝繼續往下扎,邊扎邊道:「前不久我見著一個人,沒等問出來,他就死了。今天,在你說出來之前,我不會讓你死的。」
鄭三繼續咬牙扛著。於明輝咬咬牙,把刀子刷地拔了出來。鮮血如注。鄭三疼得悶哼一聲。於明輝把血淋淋的刀子放到另一隻腿上,皺著眉頭:「現在能說了嗎?」
鄭三臉色蒼白,哆嗦著解釋道:「因為……因為我喜歡邱小姐……我真的喜歡她,我這不是喜歡,我這是……愛。」
話沒說完,於明輝就愣了。
於明輝沒有再扎鄭三,刀子銜在嘴裡,用布條將他的傷口繃住。鄭三悲傷地說道:「……邱小姐……她長得特別像我妻子。」
「你妻子?」
見於明輝疑惑不已,鄭三鄭重地點點頭。於明輝繼續問道:「她人呢?」
鄭三黯然道:「死了。」
於明輝看著他,不說話。鄭三滿眼悲傷:「三八年十月,武漢失守。失守的前一天,她中了日本人的機槍,在我懷裡……閉的眼。」
於明輝有些意外:「武漢會戰,驚天動地。你參加過那次戰役?」
鄭三搖頭:「我妻子是戰備團的。我當時去送情報,剛去的第二天,武漢就失守了。」
兩個人說著說著逐漸放鬆下來。
遠處,一個拾荒的乞丐經過。鄭三忽然緊張起來,很警惕。有要上去的意思,但雙手捆著,轉頭,看於明輝:「那個人要不要……?」
於明輝看看他,輕輕地搖搖頭:「他和你一樣,也有妻子,也有家人。」
鄭三緊張地解釋道:「現在很多人都在找我。你不要我死,上級也會要我死的。」
於明輝想了想:「你走吧。」
鄭三意外不已,驚愕地看著他。於明輝無奈地笑笑:「回老家,做點小生意。兵荒馬亂的,別在南京待著了。」
鄭三有些不相信。於明輝解開他捆著手的繩子:「回去找個女人,踏實過日子吧。」
說完,不管鄭三疑惑的樣子,自己轉身走了。
從於明輝和鄭三面前路過的拾荒乞丐此時已經站在王松山家的地板上,一板一眼地彙報。原來他果然是個特務。王松山興奮地聽著,問:「他人呢?」
特務道:「還在那兒,有人跟著他。」
王松山皺著眉頭:「為什麼不抓?」
「他和於明陽在一起,我拿不了主意,所以回來向您請示。」
王松山笑了:「這是給我送的禮呀!」
說著起身,邊穿衣邊吩咐:「跟緊他,我隨後就到。」
鄭三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身後,於明輝悄無聲息地跟著他。在一個拐角處鄭三閃身進了一間民居。不一會,昏黃的燈亮了。於明輝慢慢跟過去。他拿出槍,輕輕上好膛,正要摸過去,忽然,他看見前面出現了幾個人,於明輝趕緊隱到一邊,緊張地觀察著。幾個人貼近了鄭三進去的屋子。看得出,他們也是奔著鄭三來的。
張小龍見是鄭三回來,接過步槍放在牆角。鄭三拿著一塊毛巾,擦後腦上的傷口,擦完,毛巾上都是血。張小龍從牆角的水缸上端來一盆清水,遞給鄭三一塊新毛巾:「你傷成這樣,於明陽……他怎麼樣?」
鄭三平靜地說:「死了。」
張小龍聽後很興奮:「死了?你確定嗎?」
鄭三面無表情繼續說道:「我開了一槍,沒射准,打腿上了。過去看的時候,他翻起來,拿石頭砸了我的頭,刀子扎了我的腿。我把刀子從腿上拔下來,插到他喉嚨里了。」
張小龍聽得很恐怖,隨即手忙腳亂地幫鄭三止血、擦傷口:「先簡單處理一下,一會兒我出去找個大夫。」
鄭三搖搖頭:「來不及了,屍體還在街上。很快就會有人發現。我得馬上走。」
張小龍驚訝:「現在?」
鄭三看著他:「對。車呢?」
張小龍想了想指指外邊:「就在外頭。」
鄭三凄涼地笑笑:「鑰匙給我。你的槍也給我。」
張小龍慌亂地點點頭,掏鑰匙。一旁的鄭三警惕地看著他。這時,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很急促。鄭三和張小龍對視一眼。張小龍摸出了槍,抓在手裡,看鄭三。鄭三從枕頭底下也摸出一把槍,隱到一邊,對他點點頭。張小龍正要出去,看見鄭三擦完傷口的毛巾還在原處,趕緊拿起來,左右看看,藏了起來。敲門聲更急了。張小龍走出裡屋。
敲門聲還在持續。張小龍走到門口,右手抓著槍,隔著門問:「誰啊。」
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警察局。衚衕里三家人都丟東西了,排查一下。」
張小龍狐疑地聽著外面的動靜。門外的男子使勁拍拍門喊道:「開門啊!」
張小龍閃到一邊,慢慢打開門。門一打開,只見王松山帶著幾個人拎著槍進來。張小龍和王松山同時愣在當地。驚訝地